粽子的天堂

1.

想當初，我們大家都在努力地準備研究所的推薦甄試，而轉眼間，一年已經過去了。我不曾放棄要繼續升學的這個想法，可是我又不認為自己真的有本事去考場上跟許多閉關苦讀的考生們競爭，於是我盡力在準備推甄的各項資料，希望能夠擠上一個名額，好讓我可以順利考上研究所。

在寄送了好幾份的報名資料之後，我通過了資料審核，也進行了幾場面試，終於錄取南部的一間學校...雖然無法繼續留在自己的學校裡就讀，但是至少南部的這間學校，可以讓我不再在外漂泊，而是回到從小到大生長的家裡...

在畢業後，家人就已經不再干預我的生活以及我的任何決定，連我是不是要報考研究所，他們也完全沒有任何意見，只是就這樣任我一個人在台北自力更生。在開始工作三個月之後，我才領了第一份薪水，而如今半年過去了，我也總算將我欠小杉的那一大筆債全都償清。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埋怨家人對我的這種遺棄方式，但是我知道我無法忽略這種親情的牽絆，因為在得知錄取的消息後，我第一個想到要通知的，還是我的家人...

如我所料，家人對於我錄取的消息欣喜若狂，也全然忘了我是承受多少親情的壓力以及外在的挫折之後才得到這樣的結果，只是，不管我怎麼跟家人說，他們還是不懂這些在他們眼裡看起來輕而易舉的事情，對我而言是多麼重大的考驗以及挑戰，或許我這輩子永遠必須面對的，就是家人那永無止盡的期待...

『小杉，我要跟妳說一件事。』

「什麼事？」

『我...考上研究所了...』

「真的？那恭喜妳呀！」

『可是...那間學校在南部...』

「怎麼？那間學校不好嗎？」

『不是啦！只是等我開始唸書之後，我們一個在北，一個在南，以後就要分隔兩地了...』

「對喔！我都沒想到...」

我在電話這頭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妳一定會忽略這些細節...』

「呵，別這樣笑我嘛！」

『我想，我大概只剩不到半年的時間還可以待在台北，看妳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約出來好好聚一聚吧！』

「嗯，等我忙完之後，我再跟妳約時間。對了，那我們其他的室友呢？」

『現在大家都分開在不同的縣市，目前也只有妳跟我都還留在台北，所以暫時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嗯，好吧！」

和小杉通完電話後，我才赫然發覺，我就要離開這個待了四年多的校園了，突然有點捨不得...

當初會選擇南部自己家鄉的學校，其實有一半的想法是要留在家裡，利用研究所的這兩年時間，好好珍惜全家人還能共同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日子，再過不久，小孩各自成家立業後，可能再也沒機會能夠繼續住在一起了...或許，換個環境也是另一個好的選擇...

只是，考上研究所的喜悅，再怎麼樣也比不上即將分離的那種不捨...

「苡臻，中午要不要一起去餐廳吃飯？」

『嗯，等我一下。』

中午時間，研究室的學姐邀約我一起去學校餐廳吃飯。我們習慣上都會避開人潮較多的巔峰時段，因此到了餐廳之後，只看到少數一些人還在用餐。

才剛走進餐廳，我就看到鮮少在學校出沒的浩霖，更不用說是在餐廳裡看到他了...可是我開心的心情才持續不到十秒鐘，眼前出現的下一個畫面，馬上就將我打入冷宮...

學姐看我愣在半路，拉了我一下，「妳在看什麼？」當學姐順著我的眼光看過去時，卻沒有看到任何人。

我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沒什麼，只不過是看到浩霖而已。』

學姐點點頭，「喔，我聽班上的同學說，他現在好像交了一個女朋友耶！而且...」

『而且什麼？』

學姐遲疑了一下才說，「聽說那個人是以前妳們班的同學。」

我對著學姐微微笑了笑，『也許是吧！』

我望著浩霖離去的方向，腦袋裡殘存的，只有看到我們班的另外一個女生走向他，親密地勾著他的手，兩人有說有笑地離去的畫面...

＊原來傳言都是真的...

2.

我對自己苦苦笑了笑，原來，前陣子從班上同學那兒聽到的傳言是真實的，而且連平常很低調的研究室學姐也都知道了，更別說我親眼看到的事實了...

即使經過了那麼久的時間，當我看到浩霖身邊多了一個人，心裡還是有些酸酸的，彷彿整個人整顆心都還掛念著他，只是...我跟浩霖之間的距離只會隨著時間愈來愈遠，我到什麼時候才能看清這個事實，而我又要花多久的時間，才可以擺脫他的影響？

在離開台北的前夕，我跟小杉約好在一家餐廳吃飯，一見面，她就迫不及待向我跑過來，給我一個扎扎實實的擁抱。

我就這樣愣在半路上接受她的擁抱，過了幾秒鐘才回過神來，『幹嘛？妳有那麼想我嗎？妳這樣的熱情真的讓我受寵若驚呀！』

小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那是因為我太久沒看到妳，所以很想妳嘛！」

看到街上行人的注目，我趕緊將小杉拉進餐廳裡就坐，『那妳也沒必要那麼熱情呀！』

「嘿，妳怕被人誤會喔？」

我笑了笑，沒想到小杉那麼愛玩，『反正這又不是第一次了，隨別人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說到這個，苡臻...妳該不會到現在都還沒有再交男朋友吧？」

我沒料到小杉會突然說到這個話題，不禁陷入沉思，『嗯，算有吧！可是...最後還是一樣沒有什麼結果...』

小杉遲疑地問，「那當初送妳回寢室，還幫妳拿課本的那個同學呢？妳...該不會還掛念著浩霖吧？」

我苦笑了笑，『那個同學，我跟他只是好朋友啦！至於浩霖...其實我也很想忘，只是他一直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想忘也忘不掉，再說...』我停頓一下，指指自己的胸口，『到現在為止，這個位置，除了他，沒有人能夠取代。』

「想想妳這幾年所做的一切，只為了他一個人，妳不累嗎？」

我微微搖搖頭，『或許在妳的眼裡看來，我確實是因為他而受了很多的委屈，可是換個角度來說，也因為有他的存在，讓我無時無刻都能擁有一個精神上的支柱...即使這一切都是我自己一個人設想出來的假像，但是這樣的假像，卻也支持著我，度過這幾年許許多多的考驗以及挫折！我不知道如果少了浩霖，現在的我又會是怎麼樣...』

小杉聽了也跟著搖搖頭，「其實我真的沒想到他對妳有那麼大的意義，喜歡一個人，真的可以喜歡那麼久嗎？」

『如果只有喜歡，應該不夠吧！想想看，如果妳不愛妳的另一半，妳跟他有可能從大一一直走到現在嗎？』

小杉張大的嘴巴，「所以妳是說...妳愛浩霖？」

我並沒有直接回答小杉的問題，『如果有機會，妳可以看看敷米漿的小說”你轉身，我下樓”，假如妳能對小說的內容有所感動的話，或許妳就能了解在我的心中，浩霖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小杉皺皺眉頭，「妳說的話好玄喔！」

我伸出手來敲敲她的頭，『妳以為我是某某大師喔！不說這個了，過幾天我就要回家了，如果妳有機會回南部的話，記得跟我聯絡！』

「嗯，我真的好捨不得妳喔！妳畢業後會不會再回來台北？」

『看看吧！機會可能還蠻大的。』

「那我等妳畢業回台北後，我們再一起玩遍北部的各個地方！」

『嗯。』

在跟小杉道別後，我一直想著跟小杉說的那些話...說實在的，回顧這幾年的點點滴滴，即使過去的回憶充滿了許多的傷痛以及不愉快，但是我是真的很感謝自己遇上了浩霖！雖然每次遇上跟他有關的事情，我總是吃虧委屈的那一方，可是他卻也讓我學會很多的事情...

畢業後，我已經將相處的時間拉長了一年，可是不管我再怎麼不情願，緣份總會有結束的一天。雖然不知道未來究竟是好是壞，但是我也該學著接受另一種新的生活，即使生活中再也沒有浩霖的身影能夠給予我精神上的支持，可是我想他應該也會一直在我心中，陪我度過接下來種種挑戰，直到我遇到另外一個可以取代他的人...

＊少了浩霖的未來，會更好嗎？

3.

除了跟小杉道別，在臨走前，我終於聯絡上消失好一陣子的翔逸...

我一看到很久沒見的翔逸，忍不住就開口抱怨，『喂，你很沒意思耶！是誰說要畢業後要一直保持聯絡的呀？居然讓我找了好幾天才找到你？』

翔逸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沒有啦！只是一時忘了...」

我嘟著嘴巴，『最好是忘了就算了！』

「不要這麼嘛！過幾天妳就要回去了，就不要計較啦！」

我用手插腰，假裝還很生氣，『現在不跟你說，難道要等我真的找不到你的時候才計較呀？那到時候我要去向誰找人呢？』

翔逸雙手合掌，向我拜託，「大人不記小人過嘛！」

看了看翔逸一臉委屈求全的樣子，我總算笑了笑，不再捉弄他了，『下次記得就好！』

翔逸聽到我的話之後鬆了一口氣，「那...其他人都知道妳要離開台北了嗎？」

我偏著頭想了想，『我好像沒有特別跟誰說耶！反正有聯絡的就只有那幾個，而且大家如果有注意研究所的榜單，應該也知道吧！』

翔逸遲疑了一下才問，「妳不打算跟浩霖道別嗎？」

我偏著頭看著翔逸，『為什麼要？』

「妳不是為了他...」

我搖搖手打斷翔逸的話，『不管怎麼樣，事情也都已經過去了，向前看才是最重要的吧！』

翔逸似乎很不滿意我打斷他的話，「這幾年來，妳的眼裡都只看著浩霖一個人，可是妳有沒有想過，也有人一直等著妳回頭看他一眼呀！」

我愣了一下，有人在等著我，有人在為我默默守候嗎？...我不禁想起不久前，小杉也曾對我提起翔逸，可是我對她的說法只是笑了笑，因為我一直認為我們只是好朋友，從不認為他會喜歡我。

我抬頭看了翔逸一眼，『如果真的有這個人，那我很感謝他，也對他感到抱歉！

如果可以，我當然很希望能夠回應對方，而不只是向他說聲抱歉！過去這幾年，我的眼裡始終只有浩霖一個人，才會不自覺忽略其他人。』

我抬頭看看翔逸，似乎有些開心，卻也有些懊悔的樣子。我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表情，卻也不打算追問下去，『好啦！不說這個了，你也當了一整年的兵了，等你退伍後，你有什麼打算？繼續考研究所嗎？』

「嗯。」

『那我們就一起努力囉！』

跟翔逸聊了兩個多小時，我們才起身離開，『要記得呀！別再失蹤了。』

「嗯。」

正要向翔逸道別時，我突然發現他的表情不大對。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我看到遠方有一個女生騎著機車朝我們而來，最後停在我們的旁邊。

翔逸看著那個女生，轉頭對我說，「這是我女朋友。」

看著翔逸臉上有些抱歉的表情，我只遲疑了一秒，隨即向那個女生微笑點頭，『妳好！』

「妳就是苡臻吧！我常聽翔逸提起妳的事情，之前還常常在女生宿舍看到妳呢！」

『咦？那我怎麼沒看過妳？』

那個女生開心地笑著對我說，「可能看過，沒印象吧！」

『嗯，很高興認識妳，那我就先走囉！』

在離去前，我走向翔逸，笑著對他說，『如果註定要錯過的東西，就是真的沒有緣份吧！你要幸福喔！』

說完後，我就轉身離去。

聽到身後他們騎車離去的聲音，我才轉身看著他們的背影...原來，當我只看著浩霖一個人時，我竟錯過了那麼多的東西...

錯過了另一個人，我並不覺得可惜。有個人可以花那麼多的時間等在自己身邊，那真的是一件很感動的事情，只是愛情真的沒有所謂對與錯...或許我早就已經察覺，只是浩霖在心中佔據太多的位置，以至於我主動去忽略其他的可能性吧！我可以待在浩霖身邊好幾年而不求回報，但是我並沒有資格要求別人也跟我一樣這麼做，或許是因為我們之間真的沒有愛情的緣份吧！不過比起愛情，友情更顯得珍貴吧！...

望著翔逸離去的背影，我又想起浩霖，以及一直反反覆覆的阿布...在這五年裡，對我最重要的人都已經找到了另一半，我想，即使我只能兩手空空地離開台北，但是至少我還能擁有豐富的回憶吧！...

＊就讓一切回歸原點～